《哲学·科学·常识》阅读笔记

我们或许永远也无法经由科学获得对终极命题的真正理解。

为了揭示物质世界的机制,科学需要改变自然概念,需要构造一整套技术性概念。等我们用这些技术性概念建构起了理论,无论它能帮我们理解多少事情,却并不能帮助我们解决自然理解中的困惑,因为这些困惑的根子埋在我们原本用来思考、言说的自然概念里面。


你无法分离一张纸的正反面。

从一开始,哲人就探求实在。他要找到不含杂质的实在。多少世纪以后,通过科学,他终于找到了纯粹的实在,它们原来是些远离实在的公式。这时,他也许幡然醒悟,并没有不含杂质的终极实在,并没有不可错的真理,那个混杂着虚幻和虚伪的世界才是最实在的,我们必须连同虚幻和虚伪,必须针对虚幻和虚伪,才谈得到真实。


科学发现定律、做出预言的能力是以数学化的方式达到的,也是以数学化为代价达到的。我们不能不加限制地认为,现代科学能够做出准确的预测证明了它在一般意义上为我们提供了对世界的更好的理解。


对于一个数理模型来说,具有同等解释力的模式,其中较简单的那个模型将具有更强的预测能力,或更高的预测精度。


讲不清楚,是因为「在形式上」想不清楚。

我们默会的深刻道理,有时极难达诸言辞,乃至我们不得不使用别扭的语言。这种佶屈聱牙的表达法是一个标志,表明我们尚未在形式化层面上有清楚的理解。


本段如献给自然哲学的挽歌。

不消说,从自然哲学到近代实证科学的转变是逐步发生的。在伽利略、笛卡儿、伽桑迪、牛顿、莱布尼茨那一时期的著作里,我们可以清楚看到自然哲学和近代实证科学的交织和转变:当时的“科学著作包含很多我们今天所称的哲学,科学家还常常做出形形色色的纯粹哲学假设”。牛顿以后,也仍然时不时有人提出新的自然哲学体系,但它们生在蓬勃发展的物理学之侧,似乎只是要用自己的苍白来衬托物理学的旺盛生命。慢慢地,人们认识到,哲学是另一种类型的思考,而不是和物理学并列或竞争的理论体系。


使用数学的收获与代价。

这是当然的,我们一开始采用数学语言,就是因为它不受自然理解的束缚,通达某些我们由于感性限制所不能了解的真实。数学语言的长处和短处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数学语言之所以适合于长程的严格推理,恰因为它不受弥漫感受性的约束,恰因为它不是由感觉(意义)引领进行推理的。如果数学语言充满了意义,它将失去它的根本长处,即可借以进行长程的严格推理。


为什么数学语言会成为普遍语言呢?简言之,数学的普遍性来自量的外在性。数学是描述量的语言,而量是互相外在的。


对科学的理解已经与对自然的理解区别甚远了。

理论上的成功说明并不一定意味着常识意义上的理解。牛顿理论的巨大成功不应当使我们忘记,牛顿的运动定义,牛顿的万有引力,从根本上和常识相悖。在很大程度上,人们不是理解了万有引力,而是干脆把它接受了下来。我们一方面努力理解科学提出的新概念,另一方面我们则学习接受科学的自治,逐渐习惯于科学与常识的分离。


对「理解」的区分很精彩。

不过,物理学家的理解不得不诉诸技术性的语言,诉诸数学语言,就此而论,他们追求的理解与前辈哲学家所追求的理解是有差异的。关于自然界的精确结构和机制,物理学家当然有远高于我们的理解。其意义是:他们掌握数学物理理论,能够熟练运用数学工具,从而具有一种系统的技术性理解。但技术性理解并不能取代常识的理解。海森堡像很多量子力学家一样明了,“任何理解最终必须根据自然语言”。而自然界的精确结构要用数学语言才能正确描述,哪怕数学语言不直接具有意义。


能取代亚里士多德的只有新的范式,单纯的证伪无法做到。

亚里士多德的权威更多依赖于他提供了一套整体的理论,一套大致自然可解的理论。在这个整体解释中,诸多观念互相联系互相支持。


近代科学数学化的代价,放弃了达成自然层面上理解的努力。

牛顿是近代科学的集大成者。从牛顿开始,我们有了一幅科学的世界图景。柯瓦雷在回顾这幅宏大图景时不无感叹:“它把一个我们生活、相爱并且消亡在其中的质的可感世界,替换成了一个几何学在其中具体化了的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事物都有自己的位置,唯独人失去了位置。”


哲学与科学对「理解」的努力。

哲学与神话这两种整体解释当然也有不同。两者的根本差别在于,神话通过传说和想象来编织这种解释,而哲学则通过经验—事实来编织这种解释。与之相联系的是,哲学更多从人的经验层次上讲故事而不是从神的层面上讲故事。神话从创世开始展开宏大叙事,时间上的源头把整个解释组织起来,在哲学中,这个源头从时间的开端转变为原理,哲学的整体解释通过原理或曰arche获得其统一性。关于神明和创世,我们自己没有多少亲身的了解,必要以前人的传说为据,而经验—事实是我们自己身周的事情,它们以何种方式构成统一的整体是可以质疑、交流、探讨、校正的。


把现实和现实背后的隐秘结构区分开来,是理论态度的最基本的特征。


感应认知与理知认知有过一次主次颠倒,以至于当我们回溯历史的时候,一眼望去只能看到理知认知初生的时候。

我们不能从我们今天的整体理解出发,轻易把感应认知视作一些零零星星的迷信,或者视作神秘诡异。感应认知是世界得以获得理解的另一种整体方式。今天,我们习惯了另一种整体理解方式,理知的理解方式。在这种整体理解方式的统治下,感应认知瓦解成一些碎片,显现为一些零七碎八的迷信,或者显得神秘诡异。然而作为整体认知,感应世界并不神秘,也许相反,像我们这样把世界现实视作某种不可见机制产生出来的表面现象反倒是神秘的。


这一段关于感应思维的叙述可以类比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描绘——「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一段。

在世界这个相互感应的整体中,物物共鸣,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不仅人会发生共鸣,各种事物都能对其他事物发生共鸣。我们不仅会与他人共鸣,也会对秋风渭水发生共鸣。从共鸣出发来理解感应,远比从投射出发正当。我们不是自己有了一种悲秋的情绪,然后投射到秋风渭水之中,我们不如按照常情,说是秋风渭水与悲秋之情里外应和。


很精彩的洞见。从直觉出发,为了不失真,科学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即舍弃大量无法用数学描绘的内容。

数学的最大特点在于进行长程推论而不失真,因此,科学可以借数学语言通达感官远远不及的世界而仍保持真实。但反过来,数学对理解充满感性的日常世界只有很少的、间接的帮助。


我常对哲学系的学生说,我们不要被名称弄糊涂,并非咱们哲学系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传人,整所大学才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传人。当然,传到今天,差不多传到头了,大学正在逐步变成职业训练班,若说不止如此,那么,对教师还是学术名利场,对学生还是青年娱乐城。

一个合适的阅读情景 「这样也挺好的」
Your browser is out-of-date!

Update your browser to view this website correctly. Update my browser now

×